游戏观察8月23日消息,7月22日,熊大走出看守所,重获自由。
那天,在熊大的记忆中:天出奇地蓝,阳光出奇地明媚,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;周围的树好绿,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绿;世界看上去怎么那么大!无比辽阔,舒服极了……
在此之前,熊大在看守所待了大概200来天,与其他20多人一起住在40坪的小屋里,每天只能见到从窗户照射进来的一小缕阳光,一棵树都没有。吃着看守所特供的无油无盐水煮白菜、水煮茄子、水煮海带、水煮油豆腐,躺在木板床上过春节……期间只能通过律师与外界取得联系,且必须用最传统的方式:口述或写信。
头一两个月,他无比绝望,人生完蛋了……恐怕要被全世界抛弃了……
“炉石飙车男主播”,这是很多人对熊大最深刻的印象。
2015 年的最后一天,凌晨2点,熊大驾驶着一辆GTR跑车,以超速+闯红灯撞上了一辆出租车,他的副驾驶坐着另一位主播毛毛,后座是主播SOL和他的同学;撞车后,出租车乘客李维师因重伤被送入医院急救,其他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。讽刺的是,当时主播毛毛正好在做直播,一场车祸就这样被直播间的人们全程看在了眼里。
早晨,媒体的新闻铺天盖涌来:《知名炉石主播飙车发生严重车祸 无辜群众生死不明》,《直播圈乱象!炉石知名主播直播飙车发生车祸》……“直播飙车”、“闯红灯”、“GTR跑车”、“无辜群众”、“乱象”等字眼频频出现,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关注,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指责熊大,嘲讽他,甚至说这场车祸大快人心。
很快,熊大成为了“靠直播爆红,过度膨胀终于摔死”的典型案例。
“我爸一直在外地打工,小时候我被别人欺负,也没办法叫我爸来帮我,那个时候我经常跟自己说,要变强。”
熊大1991年出生在湖北赤壁一个普通家庭,由于经济状况不佳,自他6岁起,父亲便远赴广州、深圳打工,一年到头只有春节才有时间回家见面。“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基本上是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。”熊大说。
熊大出生100天纪念照
小学时,熊大身材比一般孩子矮小,经常被同学欺负,性格内向,不爱说话。“我被别人欺负,也没办法叫我爸来帮我,那个时候我经常跟自己说,要变强,只能靠自己站起来。”
这很难和如今的炉石主播熊大有着“逗比话痨”的标签联系起来。熊大回忆道,“可能和我后来爱玩游戏开始。《魂斗罗》、《拳皇97》、《大富翁》、《三国志》、《传奇》、《泡泡堂 》、《梦幻西游》、《魔兽世界》、《DOTA》、《英雄联盟》……几乎每个时代的标志性游戏我都玩过。那个时候很叛逆,母亲不让我玩,我偏要玩。”每天,熊大会从母亲那里获得2块钱的生活费,但几乎全都花在游戏上。
“我做梦都想着说,如果有一天能以游戏为工作该多好,这样既可以赚钱,又不会觉得无聊。”
在当时的熊大看来,以游戏为职业,都不敢说是“梦想”,而是“做梦”,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。如果没有游戏直播,可能他现在还在某家IT公司做程序员,没日没夜敲着代码——即使是做了主播,最开始他也不知道这个职业可以“走红”,甚至“挣大钱”。
“之前有不少人跟我说,我膨胀了,但那时我不承认,也没在意。”
2014年的一天,熊大看见某平台正在招募《炉石传说》的游戏主播:每个月直播150个小时,就能拿到底薪400元;如果有礼物收入,则可额外获得500元。当时的他并不清楚“游戏主播”是什么,只是单纯地对这些条件感到心动:“反正我本来每天都在玩,如果努力点,每个月保底900块收入,挺不错啊。”就这样,抱着试试的心态,熊大的直播间开播了。
然而一下午,他的直播间观看人数一直是0。“我特别认真,即使没有人看,我也会自己解说。”熊大回忆到,“我是这么想的,如果一个人刚进来,看到主播不说话,光打游戏,那他肯定瞬间就觉得没意思,就走掉了,所以我一直说,这样别人一进来,就听到这个主播在说话,就不会有马上要走的感觉。”
就这样,他像个话痨一样,对着“0”观看的房间说了一下午话。
第二天,他还是坚持对着0人直播间解说,效果很快出现了:“我突然就看到屏幕上有人打字了!”熊大兴奋不已,跟这几个人速度聊起天来,边聊边解说游戏。
第三天,那些跟熊大聊过的人又来了,与此同时,新的玩家也在不断进入。
就这样,熊大在这个直播平台播了四个月,第一个月他是整个平台的第5名;第二个月是第2名;第三个月他就成了第1名——虽然,那时的粉丝也仅仅只有1000来人。“不做不知道,做了以后我觉得自己真的挺适合做主播的。”
随着游戏直播产业的兴起,熊大转去了斗鱼TV,人气也不断攀升,甚至开始超出他的想象。他成了斗鱼TV炉石区人气最高的主播之一,直播观看人数能达30万至50万;起初,他还会逐一感谢给他送礼物的粉丝,到后来,给他送礼物的消息已经多到刷屏。
慢慢的,一些负面评价出现了:“太做作”、“技术菜”、“会作秀会炒作自己”……
也有不少人有意或无意地给熊大留言:“你膨胀了。”但当时的他并不承认,也并不在意。
“我没有酒驾,也没有故意直播飙车。”
那场车祸有几个或真或假的关键词:酒驾、直播飙车、GTR跑车、闯红灯……每一个字眼,都很容易让人在脑海中塑造出一个膨胀、猖狂的形象。
生活中,熊大其实依旧是一个普通人,走在路上,没有人知道他的名气或挫折。
采访之前,熊大跟我们说,不想再过多地去谈车祸的细节。但当我们谈起网络上对于车祸的种种传闻时,他还是没憋住。
“我没有酒驾。”熊大承认了闯红灯和超速,但斩钉截铁地否认了酒驾传闻,“我们几个都是从来不喝酒的,全程都喝的凉茶,我真的很奇怪,为什么后来新闻里会说我酒驾。”之后警方发布消息,对事故的描述是“危险驾驶罪”,且由于被撞的出租车也有超速行为,警方最终对事故责任的判定是7:3,熊大付70%的责任。
“我不是专门直播飙车,是事故发生时,毛毛正好在直播。31号是当月的最后一天,毛毛的直播时长还没达标,我们原本是想帮她完成任务。”他甚至希望还能找到当时的直播视频,让更多人看到真相。对于“飙车”这个定义,他心存疑惑:“飙车……我觉得严格意义上不算飙车吧?可能应该是电影里那种,两辆车比赛,非得超过对方,才算吧?我当时没有在跟谁比。”
熊大回忆到,在他开车之前,SOL曾提过一句:GTR跑车好像可以“弹射起步”。熊大看了看凌晨2点的马路,心想没什么人,要不试试吧?于是就按毛毛说的操作了。从起步,到撞上出租车,全程仅10 来秒,当他看到出租车时已来不及刹车,他没瞅着表盘上显示的速度,也不知道那个“弹射起步”有没有成功。
至于那辆拉风、也为他引来大量嘲讽的GTR跑车,是熊大靠直播挣了钱之后买的一辆二手车,“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,年轻时真是有一个跑车梦,看到一辆跑车的时候,你好想要,但是别人会告诉你,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。然后现在好像买得起了,就想要买。”熊大补充道,“死要面子嘛,现在想来也是不该买,真是的。”
熊大说,这次车祸让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,还和亲友借了很多钱,照目前的直播收入,估计至少要3年才能还清。
“能跟被撞者李维师交上朋友,主要靠我的父母。”
8月4日,熊大在微博发布了一篇万字长文,题为《我回家了》,获得6300+转发,9400+评论,15000+赞。
8月5日晚间,熊大正式复播,还带上了那场车祸的受害者李维师一起直播。于是他又成为了游戏媒体们的头条:炉石飙车主播出狱后首开直播,与被撞者同屏言和。
玩家们当然没有忘记他,只是这里的“没有忘记”,呈现了两极化:支持者没有忘记他的有趣,认为他是浪子回头,应当被原谅,欢迎回归;反对者则是没有忘记那场车祸,抨击他说:飙车主播居然还有脸回来?作秀。甚至直接说他是杀人犯。
熊大不在的时间,各个粉丝QQ群也没有解散。
这一场复播,受害者李维师的出现让许多人大跌眼镜。他与熊大在直播室有说有笑,像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。
熊大和李维师
“他们一开始是不待见我们家的。”熊大说,“我爸在出事后第一时间跑到上海,积极沟通赔偿,安排最好的住院设施,他们最开始不愿意我爸去,但我爸还是坚持每天跑。我爸特别瘦,瘦得跟排骨那种,他们觉得挺可怜的,是一个老实人。久而久之,可能渐渐知道一些事情,慢慢的就原谅了我们。” 看似轻松的描述背后,熊大并不清楚自己家人与李维师沟通的具体过程。事故后,他一直处于失去人身自由的状况,无法与外界直接沟通,这些都是他听父母、律师等其他人转述而来。事实上,这个过程比描述的更艰难,更漫长。
熊大出看守所那天,他决定亲自去见见李维师,并道歉。“我心里十分忐忑,担心他们见到真人后,依旧无法原谅自己。但没想到,他们很大度。”
“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我的父母。”熊大说,“一直以来,别人骂我什么我都可以理解,或者不搭理,但网上有的人骂我父母,我是绝对不能忍受的。”
熊大在看守所时,即使直播间没人,依旧有粉丝留言鼓励他;父母替他抄写下了这些留言,通过律师递给他,这一切都让熊大感动不已。
“我承认之前确实有些膨胀了,现在最大的想法是正视自己,重新开始。”
这几个月,熊大的粉丝数掉了大概4万,直播的观众数也不如之前的30~50万那么多。
“我很感动了,在看守所时,我每天都担心自己会被全世界抛弃掉,头一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。”
“最痛苦的时候,也想过以后再也不直播了。”熊大说,“但是毕竟合同还在,我还是要履行义务,把这个时间补回来。另一方面,怎么说呢……从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,我觉得我应该背负我犯下的错,然后勇敢地去面对吧。”
他开始学会接受,在看守所的日子,每天晚上9点半睡,早上6点半起,三餐规律,还坚持锻炼身体,每天做200个仰卧起坐。虽然日子挺苦,但居然还重了8斤。熊大感慨说,“其实做主播的时候并不轻松,每天都面对电脑,365天,虽然表面上好像很自由,想直播就直播,想不播就不播,但每天都会担心没人看了……压力非常大,竞争也大。”
恢复直播后,熊大4天之内就连续掉了4斤,他希望能把锻炼的习惯保持下去,在家里置办了运动器械,每天做100个俯卧撑。
“我父母其实一直不太关心我的收入,他们甚至都不懂游戏直播到底在干什么,只知道我每天对着电脑。”熊大说,“所以我一定要坚持锻炼,不要再让他们操心了。”
在车祸发生前不久,熊大才参加了一档歌唱类选秀节目,他选择的曲目是《笨小孩》。现在回想起来,熊大觉得当时的状态就正是一个笨小孩,“我承认之前确实有些膨胀了,从零到有,我的心态上产生了一些变化,出了事之后我慢慢回想,才察觉。”
在直播生涯最巅峰的时期,熊大参加一档歌唱类选秀节目,演唱的曲目是《笨小孩》。
在看守所里,熊大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刘晓庆的《人生需要从头来过》,“她也是从一个人生巅峰,一下掉到一个低谷,蹲了400多天,出来后又重新开始。我现在最大的想法是正视自己,重新开始。”